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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农村规矩

“各位旅客,大家乘车辛苦了,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次播音。”车厢里的广播唤醒了张琳,他从列车的上铺爬起来,看到秋倩还在熟睡,就轻轻地下来,拿起小茶桌上的洗漱用具,走到车厢一端的盥洗间去洗脸刷牙,之后才叫醒了秋倩。秋倩拉开窗帘,眯着惺忪的眼睛向外张望,看到列车停靠在了郑州车站。

“还有个把小时就要到家了。”张琳说着,和秋倩并肩坐在下铺上。天已经大亮了,望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田野和村庄,秋倩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悄悄地问张琳:“你们那里闹洞房会不会乱来啊?”

张琳眨巴着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有点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我听说有的地方闹洞房不太文明,有的还很粗野。”秋倩担心地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给你讲一讲。”张琳喝了口开水,开始向秋倩介绍起当地的习俗来:“我小时候在老家,不管谁家娶新媳妇,都会和小伙伴们跑去看热闹,我们把这叫做‘逗新媳妇’。迎亲的队伍把新媳妇接进家门后,就送到了新房里,新郎则去陪同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们。在新房里陪伴新媳妇的大多为本家妯娌。说是陪,其实就是护,一是维护新房里的程序,不让现场失控,防止小青年们乱来;二是在新媳妇受到围攻时加以保护,更不能让逗新媳妇的人有过分、过激的行为。去逗新媳妇的大多是十来岁的青少年,他们让新媳妇唱歌、讲笑话或者猜谜语,如果不能令大家满意,就会被罚鞠躬、给大家发喜糖。也有些调皮捣蛋的后生故意使坏,说些荤话、粗话挑逗新媳妇,或者对新媳妇推推搡搡、动手动脚,但基本上不会太过分。噢,对了,如果遇到不温顺、性子急和脾气暴的新媳妇,欢喜恶作剧的人就会把玻璃丝塞到新媳妇的脊背里,让她奇痒难忍却又挠不到地方,或者把准备好的蒺藜揉进新媳妇的头发里。”

“蒺藜你知道吗?”看到秋倩直摇头,张琳接着说:“就是生长在路边的一种野草结的果实,椭圆型,满身都是小刺,揉进头发里很难择出来的。等新媳妇好不容易把蒺藜一个个择出来了,小孩们又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乘其不备再揉到她头发里。每逢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新郎或新郎的家人就会出面,用散喜糖、枣子、花生和瓜子的办法,把逗新媳妇的人吸引到新房外,以此为新媳妇解围。”

“好可怕呀!你们那里现在还有这种习惯吗?”秋倩眼里充满惊恐,心里都有点紧张和害怕。

“我离开家乡一二十年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习俗。不过你用不着怕,大姐不是已经提前回去了吗,她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再说,咱们从外地回来,他们不知道外地人有什么风俗习惯,也许会有所顾忌的。”张琳想以此消除秋倩的顾虑。

正在这时,列车员走过来换票,张琳和秋倩把卧铺牌递给他,换回了自己的铁路免票,然后开始整理行装。

检票出口处,张琳的大姐、二姐还有嫂子、弟弟早已等候在那里,看见他们俩就高高地招手示意,热情地与秋倩打招呼,并接过他俩手中的行李,张琳的外甥军辉则把他们两人引向一辆前面佩挂有大红花的吉普车。

外甥军辉是县电业局的一名职工,给局长当司机,而这辆吉普车就是他们局长的坐骑。听说舅舅带着新舅妈回来完婚,他把两袋水果糖和两包香烟放到局长办公桌上,请示局长借用一天车子,用作迎接新郎新娘的婚车。局长一听是办喜事,脸上堆满笑容,当即欣然同意。在那个当地人还是用自行车队迎亲的年代,张琳和秋倩却坐在吉普车上,被军辉拉着在县城里绕了一大圈,这让他俩不仅很有面子,而且很是风光。

婚礼在张琳弟弟前两年盖起的新宅院里举行。长方形的宅院依街而建,坐南朝北,与张琳小时候居住的老院子正相对,房屋的建筑呈“L”型,共有四间,正对大门的算是堂屋,大约有近20平米,用来接待客人;东侧是个套间,是张琳母亲的卧室,张琳父亲从县城回来也住这间屋子;由此拐向北依次为厨房、弟弟弟媳的住房和两个侄子的房屋。院子不大,却摆放了三张八仙桌,堂屋及侄子的房屋里也各摆了一张桌子,加上前来贺喜的客人和看热闹的乡亲,把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大门前的墙壁上贴满了红色喜联,房顶上架设了两个扩音大喇叭,不停地播放着“百鸟朝凤”、“抬花轿”、“迎新娘”等喜庆的音乐。

迎新的吉普车开到了大门前。张琳和秋倩下车,被人簇拥着走向院子,挂在门前一棵梧桐树上的“满地红”鞭炮顿时炸响,张琳的大嫂站在一块青石上,从腋下夹着的一个竹篮里大把大把地抓出糖果、花生、红枣撒向众人,从洛阳赶来的张琳表哥的一双儿女,分别向张琳和秋倩献上花束和象征二人恩爱的青花瓷“接吻陶俑”,村委会的支书、也是张琳的堂哥作为司仪大声宣布:“新郎张琳、新娘秋倩的婚礼正式开始”。他没有按照当地的规矩一项一项地进行,而是省略了众多的繁礼冗节,让一对新人直接拜见了张琳的父母家人和主要亲戚后,就请他二人入席,并高声宣布“婚宴开始”!

在当地,婚礼都是在中午进行,前来参加婚宴的主要是男方的亲戚及同族的长辈和同辈,这些人在婚宴结束后便各自回家。这是第一拨儿人。第二拨儿人是晚上才来,基本上是送礼道喜的村干部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他们被邀请来主要就是“喝喜酒”,所以来的男人居多,菜肴也不如中午丰盛,一般只上四道热菜、八个凉菜,没有鱼,也不上汤羹。

为了不让洞房里人多拥挤,也为了防止小青年们闹洞房时出现不文明行为,村支书特意雇了公社电影队,在学校的大操场上连放两场电影。这一招还真灵,把好多人吸引了过去。等到电影结束了,时间也晚了,那些小青年们人困马乏,只好回家睡觉去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儿客人,秋倩也过来帮忙收拾碗筷、酒具,被张琳的大姐和二姐劝阻了,叫她“别沾手了”,于是秋倩就找了把笤帚,清扫房间和院子的地面。张琳的母亲看到了,就叫儿子:“张琳呐,你过去扫地,让秋倩过来陪我说话。”等秋倩进了屋,老人指指桌子上的茶水:“倩,你累了吧,喝口水,喘口气儿。”秋倩端起茶碗来到老人身边坐下,张琳的母亲说:“以后回来,那些扫地择菜做饭洗碗的杂活不用干,有你大姐二姐她们就行了,你就陪我坐坐,咱娘儿两说说话。”这话被在院子里收拾垃圾的张琳二姐听到了,接过话茬打趣说:“妈你偏心眼儿,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也没说叫我歇歇。你老二媳妇刚拿起笤帚,你就看见了,把她叫到屋里享清闲。”张琳妈心里明白,平时老二闺女照顾她们老两口最多,操心出力最大,但这会儿却故意说:“你是别人家的人,倩是俺张家的,我可不得多心疼心疼,你眼热也没用。”这时张琳的大嫂说话了:“俺也是你媳妇,俺咋没那福分?”话音未落,秋倩端着一碗茶过来递给她:“这是咱妈给你倒的茶。”看到老大弟媳妇客气地推辞,张琳的大姐拧干手中的抹布,然后甩甩手说:“弟媳妇,这碗茶水你可得全喝了。”看到众人都不明白,她从筐子里拿出一个洗干净的碗:“咱妈这是在暗示大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会把一碗水端平!”一听是这个意思,众人大笑起来,连请来的厨师都把手中的香烟抖落在了地上。

自打张琳的爷爷奶去世、哥哥和弟弟相继成家后,母亲就跟随父亲到县委家属院里居住。父亲在前半生遭遇了不少风风雨雨,因为是独生子,家里早早把一位穷人家的丫头接到家里,这个丫头就是张琳的母亲,那时相当于童养媳。长到十一岁,他被送到一家布匹店当学徒,后跟老板到陕西户县开分店,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在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布店被“公私合营”,从那时起就算参加了革命工作。他工作积极,靠拢组织,不久就入了党、提了干,还被列为后备干部接受教育和培养。就在公司领导调任省城、他也要被提拔时,爷爷得了一场大病,他不得已向单位打报告请求调回原籍,在县财政局当了个股长。“文革”期间,后来受到造反派的冲击,被排挤到县域最东边、与郑州地区只有一河之隔的一个公社担任财政负责人,“四人帮”被粉碎后的第二年才调入县委信访办公室。他为革命辛苦工作了大半辈子,在张琳考上大学那年,才享受到国家的有关政策,把老伴的户口从农村迁到了县城,但却没有住房。所以,张琳的母亲一直居住在县城边上的农村里。就在张琳从大西北调到淝城的前两年,张琳的父亲临退休了,才分到这套一室一厅大约四十来平米的居室,其母亲也就搬进了县城。老两口从此结束了分居的日子,真正地生活在了一块儿。

接到张琳要旅行结婚、第一站就是回老家的信,老两口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地就从县城回到老院子,花了几天时间,指挥小儿子和孙子孙女们把张琳小时候住的房间彻底收拾了一番,还叫张琳的二姐重新缝了一床新被褥,买来了新床单、新枕巾、新脸盆、新毛巾,总之所有的用具都是新的。张琳的弟弟还特意找出十几张二哥在家时和上大学时的照片装进原来的相框里,挂在显眼的地方。

洞房花烛之夜,看到这些老照片,张琳给秋倩讲述了几个曾经的故事。看看天色不早,张琳的母亲过来敲窗户,催促两人上床睡觉,并再三交代:“今晚是新婚的第一个晚上,可别关灯啊,就让它亮一夜。”

听婆婆如此说,秋倩问张琳:“你们这里还有这个规矩,什么意思啊?”

张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又说:“我听说,我们这里有好事者在新婚之夜偷听新房的习俗。这些人等夜深人静了,就偷偷地溜到新房的门前或窗外,偷听新婚夫妇的私房话,有的还乘人不备藏匿到新房的床下,偷听一对新人第一夜如何睡觉。”

“妈呀!”还没等张琳说完,本来坐在床边的秋倩吓得把双脚一收,跳到了床上,并催促张琳:“你快看看,我们床下藏人了没?”

张琳嗔怪她:“神经过敏了吧,我们床下怎么会有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边说着一边还真的撩起垂下的床单,爬下身子往里瞅了一眼,紧张地弹跳起来并叫喊了一声:“有人!”吓得秋倩惊恐万分,“啊”了一声就扑向张琳,在他怀里直打哆嗦,泪水也潸然而出。

张琳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玩笑会吓得秋倩如此恐慌,赶忙把她拥入怀中,柔情地抚摸和拍打着她的后背,轻言细语地哄她、劝她。就在对面房屋的张琳爸听到动静,赶紧推一推老伴。张琳妈也听到了秋倩的喊叫和嘤嘤哭声,就披衣走到新房窗外问:“琳儿,出啥事了?你要是欺负秋倩我可不依你。”

秋倩听到婆婆询问,一下子就忍住了哭泣,张琳也赶快打掩饰:“妈,没事,是……是床下突然钻出了一只大老鼠。”

张琳妈信以为真,嘴里喃喃地说:“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胆小。”然后回了自己的屋。

受了惊吓的秋倩完全没有了睡意,与张琳一同和衣躺在被窝里,说自己从小就胆小,并讲述了在上海伺候邵松阳时,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看到竖立在角落里的氧气瓶都会惊恐万状、毛骨悚然的情景。她还要张琳保证,今后再也不许惊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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