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开了好几家医药超市和购物超市了，洪峰转了一下午，了解到这几家超市的市场营销额和人员安置都不错。大力开发第三产业，依托公司辐射周边生活服务领域。两年前他在公司总经理办公会上曾提出融资办超市的可行性提案。但，被否决了。

思想不解放，人的各种意识和工作方法都会桎梏。眼下，又一轮改革方案正在意见征求中，尖锐批评与观望等待两种观念并存。洪峰连夜翻看了征询表，眉头蹙了起来，从人们对公司如何走出困境，如何实现跨越，明显持有的过于急躁和过于悲观的两种态度可以看出，更多的人都只是停留在一种近似于喊口号的形式中，或者说更多的人都只是被动的在期盼改革和变化而已。

洪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意识到人们真正的期盼并没有通过正常的渠道反映上来，这有些异常。他挂通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备车，去基层。”

办公室主任有些惶惑，拿不准该不该问秘书高要不要跟随。洪峰在电话那端仿佛看见了主任的犹豫，说：“顺便通知小高一起走。”

汽车在夜幕下急驶。决策层在目前的形势下无远虑，必有近忧。洪峰头仰在座椅的靠垫上，思维在合着的眼皮下急速运转。看来，公司缺乏政策研究和市场调查人才，一些职能部门仅仅在做机械的数字或者文字工作。

秘书高始终在观察着洪峰的动静。白天他的小老乡来找他，说工地上缺起重工，这是特殊工种，得有上岗证才能安排人员作业。他有，但过期了，一直在工地，没有人通知他到时间要换证。现在，建设单位和监理都查得紧，没有证坚决不让干活。上午跑人事部，说都是每年按期集中办理的，象他这样的得自己去补办。“你看，我只有两天时间，现在一天又快过去了，让我去找人，我连换证机关的门都还没有找到。你能不能帮忙，让人事部的人办理一下?”小老乡在秘书高的面前，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卑微的姿态却越来越大。

秘书高沉吟了一阵子，还是当着小老乡的面挂通了人事部小赖的电话，说了一通子话后，问：“你看，能不能特事特办一下，算帮我忙，晚上请你喝酒。”

“什么帮不帮的，不过你请客，还是要去的啊，你是领导身边的人，请喝酒是给面子呢。”小赖乐呵呵地在电话里说：“那你就让你小老乡来吧，我一个电话就‘搞掂’”。

小老乡按小赖画得示意图，很快找到了门，果真象他说的二十分钟“搞掂。”小老乡为此特意又到了机关一趟，专意来谢过秘书高。正赶上他们一同喝酒，拘谨着坐了，讪讪地给桌上的人敬酒，不知不觉的就有了醉意，胆子就放开了许多，说：“我感谢你们，真的，感谢，要不我明天回去了，不让干活，就保不住开工资呢。其实，我们当基层员工的，简单，就是想公司发展了，我们绝对不会差。学个技能什么的，也好有个岗位。可是，现在，你们看看，看看，想学习的人不让他去学习，等到需要了再叫他去学，人年龄偏大了不说，最主要的是热情也都被消磨掉了。就好比今天，二十分钟能办好的事，楞是让我跑了一整天，末了，还得秘书高出面。”小老乡一番话还没有说完，就趴桌子上了，空留下满桌面面相觑。

秘书高正尴尬地不知所措，手机响了，他象捞着个救命稻草似的，看也没看，就接通了：“在哪呢?马上收拾一下，跟老板出差。”办公室主任火急火燎的话给了秘书高最美妙的一个台阶下来，他一边答应着主任，“好，我这就收拾东西。”一边故作苦笑，说：“哎，真是的，又让跟着领导走。我就先扶了我这说话不知深浅的小老乡先走一步。”

“哎，好，好，我们一会也就散了。”小赖首先站了起来，去搀扶小老乡。

小老乡使劲地摇着小赖的手，说：“没事，没事，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你可千万别跟我这下面来的人计较。”

“不会，怎么会呢?上车吧。以后有事直接找我。”小赖连推带搡地把小老乡弄进了车。

“唉，你可还真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基层来的，就这素质。”秘书高钻进车之前，还是蛮真诚地跟小赖说，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头，示意他千万别较真，“这顿饭又被搅局了，等我回来，一定补上。”

这会儿，洪峰却十万火急得要赶到基层去调研，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秘书高紧张地思索着。

洪峰突然睁开了眼睛，说：“停车，我们回去。”

“怎么了?”秘书高和司机完全愣住了。

“小高，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正和人事部的人一起呢?”洪峰问，他甚而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在车上这么短暂的行驶中，洪峰突然想起下午在超市碰见的一名基层员工来，他当公司副职的时候在过那工地见过这名员工，其时正在用两个起重器撬动陷进边沟的汽车。回来休假?洪峰主动和基层员工打招呼。就是秘书高的小老乡了，他略微紧张的说不是，特种作业证到期了，特地回来补办。哦，那直接去公司人事部让他们办理一下。基层工作辛苦，要谢谢你们啊。领导客气，秘书高出面已经帮我办好了。小老乡说着，惶恐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呃，洪峰闻言，认真看了看他面前的员工，没再作声，先回了公司。

治理得先从机关开始，这里才是指挥公司运转的神经中枢。

秘书高探究的看着并不回头的洪峰的背部，含混不清的应承了一声“嗯”，他看着汽车打出的两道雪亮的光，但愿这次上演的打道回府能象眼前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