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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小时候,几乎每一个星期天我都要踏着外婆家门口长长的青石板路,穿过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桥,到河对岸的嵋山顶上,巴望云烟掩没的大山脚下,母亲会和她的铁路一齐踏进外婆的家园。而每一次,都几乎是循着外婆的唤声,怏怏地归来。外婆就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傻囡囡,好好念书吧!你妈妈修的铁路离这儿还很远呢——”我也就懵懂懂地点头,于外婆的叮咛中感觉母亲了。

有一年暑假,母亲写信来,说想接我到单位过个假期。我那时已上初一了,仍然抑止不住兴奋,一夜辗转未眠。第二天,随了大舅踏上去看望母亲和她的铁路的行程。

那是一个荒凉的山岗,我踩在地上的鞋早已被厚厚的尘土覆盖,几排竹篱笆房子被烈日炙烤着,蔫蔫地站着,一个单瘦的身影被暴日夸张地浓缩成团,立在一棵蝉鸣不已的树下。大舅推着我:“囡囡,你妈妈在张望你呢。”我却不肯挪动脚。母亲两年多未回去,就是留恋这个穷困、闭塞、荒凉的地方么?

母亲终于看到我们,惊喜跑过来,一把拽了我的手,生怕我飞了似的:“让妈妈好好看看。”

我被看得窘迫起来,便移了视线看远方。一瞬间,竟觉得我又站在嵋山顶上,母亲离我很远很远,她和她的铁路仍掩在山那边,没有蜿蜓到外婆的家园。我说:“这么个穷沟地,铁路有什么修的?”

母亲一怔,继而平静地一笑:“不修不就更穷么。”

我惊讶于母亲的回答,将困惑与探究写在眼里,定定地望着她。母亲倏地红了脸:“囡囡,妈讲得不对么?”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母亲红了脸的那一霎那间的美丽。那其实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对她所从事的职业的挚爱的自然流露,就如同她对于生活的认同一样,表达得平平淡淡,真真切切。母亲读书不多,但极勤劳,因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队里要安排她当材料员,母亲推辞了。面对我不得其解的诘问,替我掖了掖被角说:“囡囡,妈都三十五六的人啦,修铁路修了十八个年头,习惯了在工地劳作,那材料员的空缺留给书读得多的青年更合适。”

在和母亲共处的日子里,我又真实地感到母亲通达自然、不失幽默的一面。她谓我酣睡如泥,只一个“泥”字便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一个小女子世事不谙,清清爽爽地无忧无虑状。又谓我擦润肤霜,犹如粉墙,食指一勾,挑一团面霜,敷于脸,涂之,遮了瑕疵,也掩了自然。

及至我亦加入筑路大军的时候,也就早已从母亲那儿学会了乐观勤勉,也习惯了筑路工以苦为乐的生涯。

然而,有一天,我再一次被母亲的红了脸而震撼。

母亲按规定递了退休报告,心情一直不好。一种欲语还休的失落与寂寞在她的心底滋生,猛劲要往外窜,我约了小弟一同回家,陪母亲聊天。

小弟海剌剌地侃他的书社,末了,说妈你退休吧,帮我照看照看门面。这铁路是平行线,没个尽头,你修铁路总得有个交叉点,歇息歇息吧……母亲抬了胳膊,仿佛不经意地揩了一下眼角,她忽然发觉我一如那个站在嵋山顶上,巴望母亲和她的铁路进外婆的家园的囡囡,定定地望着她,倏地就红了脸:“咳,人不堪老啊,我退了休,还能跟着你爸在这单位飘几年呢。”

母亲与铁路同修出一份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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