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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舅舅

星期天,乔舅舅陨了。意外,帮人家做屋,被电打到了。

乔舅舅是我们的五服亲戚。他的父亲和我的外公是亲兄弟。

外公家在镇子上是旺族,有八兄弟和两姊妹,邓姓。他们兄弟间的名字是依排行起的,我的外公排行第三,就叫春三,乔舅舅的父亲是老四,自然就叫春四了。小镇上的人们尊称年长的人“爷”,而对少年人则以“少爷”尾缀,但通常又会简称“少”。但妇人和妹子没有这份礼遇,新嫁娘进了镇子就没了自己的名字,随了夫名被称呼,就象我的外婆伊始被人喊“春三娘子”,渐渐被唤做“春三娘”,及至她仙逝后留在街坊们的记忆里。惟有我的外公在外婆六十岁的时候,还会喊着她出嫁时的名字“兴嫚”。

乔舅舅十分得我外婆疼爱。“现在有璋少,全然要归功乔少做得好。”璋少是我的舅舅。外婆生养了九个孩子,仅存了我的母亲、我的姨和我的舅舅。“我48岁开怀,生养到璋少,自然看重些。”外婆不喊舅舅的名字,反随了街坊称呼,足见她多么珍视晚来得子的不易。外婆生养的其他孩子都缘了种种原因夭折了。母亲记得她排行第二,上头的那个姐姐16岁订了婚的单等开了春嫁到镇子里的何家去了,但突然间得了猩红热,病陨了。我姨十岁时,外婆操持着在家里办了十桌生日酒,街坊们都来“贺生”。在镇上,如果说女人能记得自己一生中除了婚嫁和做母亲,那么还能记住的其他重大事项,也只有这一件了——十岁办酒。这是小镇习俗,借着办酒向街坊们传递有女初长成的讯息。但就过生日的妹子而言,她还不懂办酒意味着可以接纳上门提亲的事情,只管穿了新缝制的衣裳,在人们接连不断的夸赞和祝福中笑着和一群妹子说着她们之间才懂的话。

当时三岁的舅舅原本在摇篮里睡觉,没有人注意到他掉到了地上,但他不哭。不断接受街坊们道喜的外婆待大家落了座,折回到里屋,不见了舅舅,顿时慌了神,拖着哭腔说:“璋少不见了。”

“慌么子,肯定在屋里的。到处找找看。”一直在堂屋里招呼街坊们的外公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春四,你帮忙招呼一下场面,我去去就来。”

“我也去。”七岁的乔舅舅跟着外公走。

里屋,摇篮纹丝不动的看着寻找舅舅的人们,这里有个讲究——孩子没有在摇篮里,不能摇晃,否则孩子会“闹觉”。乔舅舅站在摇篮边,突然说:“要不要看看地灶?”

“要的,要的。”外婆急急忙忙地掀开了地灶通道上的几块木板盖子,烧过的煤渣散发出的闷热气味迎面而来。舅舅窝在里面,脸已经憋得通红。

“天哩,我的璋少。”外婆顿时跌坐在地上哭喊。外公喊乔舅舅扶住外婆,他把舅舅从通道里抱出来,放到摇篮里,“醒转来,醒转来哎——”外公摇动着摇篮。

“三叔公,我听教书先生说过,碰到这种情况,要做人工呼吸才醒转得快。”乔舅舅掉转了头,跟外公说。

“啊,是的,是的,我有些糊涂了。”外公如梦初醒。

舅舅呼吸着外公的气息,醒转来。外婆仍然坐在地上,听见她的璋少的哭声,缓过神来,一把搂了乔舅舅,嘴里不停的说:“是个好少,好少。讨三婶娘疼。”

舅舅从地灶里被寻到,并经乔舅舅的提醒,得我外公做人工呼吸捡回来一条命。这以后,外婆就把乔舅舅当成了自己屋里的崽伢,乃至和乔舅舅的母亲,我称呼为四外婆的之间的芥蒂也缓和舒展了起来。仿佛绕镇而淌的涟水河,粼粼灿灿的波澜不惊。过了几年,舅舅满了八岁。

“三嫂,你屋里璋少是去河对岸读朱夫子的私塾,还是读镇上的公学啊?”四外婆十分消瘦,一袭清黑色的土布衣裳,晃得她愈发的干瘪。这天傍晚,她手里抓了一把南瓜子,边嗑边抬脚跨过了外婆家的门槛,干干的问。

“这路事情要等你三哥回来才好定,璋少读书是件大事,我搭了信到园艺场去,喊你三哥晚上回来商议的。”外婆端了凳子放在四外婆面前,又说:“你坐,你屋里的乔少,讲起来只大了我屋里璋少四岁,但要机敏的多呢。他在私塾读书,讲那朱夫子书教得好不好呢?”

“好不好,天晓得。我那崽伢不是读书的料,我和春四讲了,至多再送一年学,就要跟了我娘家的堂兄去学徒,做个泥瓦匠。手艺学到手了,总好过读些没用的书,帮衬一下屋里也是好的。”四外婆摊开了手掌,把南瓜子送到外婆眼底。那黄灿灿的南瓜子一粒粒静静的躺在四外婆干枯的青筋暴露的手掌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及至若干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乔舅舅迎娶的新娘子,那个要被我喊作乔舅母的女子时,我立刻注意到了她的手。

“多送书,总强过做工匠。乔少自己若读得进,学资我和你三哥讲,我们出吧。”我的外婆轻微的皱了皱眉头,在四外婆的手掌里拈了几粒南瓜子,又说:“夜饭你三哥就回来了的,你喊了乔少来,在我屋里吃夜饭。”

“也不晓得这伢崽在哪里厮混呢,我去喊转来。”四外婆吐出最后一粒南瓜子皮,起身把凳子往身后移了移,拽了拽衣角,慰贴了,又说:“书还是不送了。学手艺也要耗费很长时间。”

外婆冲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只说:“夜饭等你们啊。”

乔舅舅和舅舅窝在镇子后面宣阿公屋门口,对泡桐树下的一堆蚂蚁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个人顺手捡了树下的枯枝,趴在蚂蚁穿行的路径上,硬生生的划出了两道槽子,把蚂蚁搬运的虫子蚊蝇拨拉了,跌落槽子,看蚂蚁忙忙碌碌的慌作一团。

宣阿公自他的伢崽猛子打鬼子的时候陨了就很少说话。他坐在堂屋里,身子和他的思绪一同深深地陷入过往的日子里,目光却是落在屋门口的两个伢崽身上的,浑浊的眼底滴着一颗清冽的泪珠。镇子里的些许响动,他都仿佛先知。这会儿,他挺了挺腰杆,抬高了声音喊:“两个少年崽啊,莫贪耍了,你们的娘在打喊你们回转了。”

乔舅舅闻声先站了起来,回头应声:“晓得了,宣阿公。您老人家夜饭吃什么呢?要我们回转去给您送些过来吗?”

“好伢崽。我晚些时刻把中午的剩饭热热就好了。快带了璋少回转吧,省得屋里大人急。”宣阿公已走到了屋门口,笑微微的说。

夜饭时,四外婆说:“三哥,我听邻舍说宣阿公屋里有些作怪,夜半总有些不干净的响动,很少有人愿意去他屋里照看一下呢。”

外公细细的咽下口里的饭,放下筷子,说:“四弟嫂,邻舍讲归邻舍讲,我们还是要经常去看看的。宣爷屋里的猛子打鬼子咽气时,拜托过我们这些人要照顾好他爹爹。”顿了顿,又说:“屋子里作怪,怕是宣爷自己整出的声响。一会我过去看看,打问一下。你,你们莫要跟着邻舍起哄。”外公的声音不高,但总是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我也去,下午忘了喊宣阿公讲古了。”舅舅把饭碗放了,说。

“我们只顾得看蚂蚁搬家了。”乔舅舅面对外婆望向他的眼光,低了头,解释。

“你个冒失崽,是这样带璋少的么?我——”四外婆伸直了筷子,隔了桌子上的饭菜,要敲打到乔舅舅脑壳上去。

“那你也是没有听的了,就和他们一起去啊。”外婆赶忙拉住了四外婆的手臂,对乔舅舅说:“碗筷放在这里就好,跟着你三伯赶紧去吧。”

我后来听外婆说,这天镇子里的街道十分安静,静到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响。这样,也才让邻舍们都听到了乔舅舅的哭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宣阿公陨了,陨了啊。”

宣阿公看见夜饭后进屋来的外公,只跟他说了一件事:“春三爷,我整夜整夜地睏不着,猛子那伢崽陨得太早了,连个婆姨都没有讨,我就给他在河对岸嵋公祠‘请’了个阴婚回来,还没来得及掐个日子送亲。现如今怕是赶不上办理好这事了,就只能拜托你了。”话讲完了,嘴里也只留得进气,没有了出的声。

乔舅舅又读了一年书,还是被送去学徒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镇子里小有名气的泥瓦匠了。

“三嫂,我娘家远房兄弟屋里有个妹子,相貌脾气都蛮好,我想请个人去说媒,说给我屋里伢崽,你看镇子里哪个合适些?”四外婆前两年患了肺痨病,天天守着地灶煎中药,熬得满身都是药味。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了嘴巴,对外婆说。

“那托上街的梁婶子去,她也是你娘家屋里那边的人吧?”外婆想了想,说。

“想到一起了呢,还要麻烦你去和她开口讲才好。”四外婆心喜得放下了手,笑意染到了她耷拉着的眼皮上。印象里,这是四外婆留给我的最慈祥的模样了。

眼看着定在了来年开春的喜日子越发近了,偏生四外婆的病情严重起来,肺痨使得她彻夜彻夜的咳嗽,烙出了血丝。“新房看来是不能放在这屋里了,你去和三哥屋里商议,租他们屋里的一间房子,看合不合适吧。”四外婆打发了四外公来问外公外婆。

“哪里有不合适的,更莫说租房子的事。乔少也就是我屋里的伢崽一样,就在我屋里二楼上住吧。”外婆抢了先回复四外公,把事情定了。

乔舅舅的新娘子低垂着头,走路十分轻巧,被媒人梁婶子牵着,给四外公四外婆奉茶。我立刻就看到了端着茶杯的那双纤瘦的手,它和四外婆的手多么相似啊,骨节突兀。这让我以后见到乔舅母,都忍不住要先看她的手。

“我和你四外婆长了一双一样的手,很奇怪,是不是?”有一天,乔舅母突然说,“虽然是远亲,但我们还没出五服呢。这个就不显得重要了,我只担心我怀着的伢崽会不会有问题。”我并不懂她说的话,点了点头,又摇头。

夜晚,乔舅舅收工回来,我听到乔舅母的饮泣声,外婆站在堂屋里,喊;“乔少,你下来一下,有事。”

乔舅舅从楼上下来,被外婆喊进厢房:“女人怀孕了,你要晓得疼,莫总是惹得她哭,对伢崽不好。”

“三婶娘,不是我欺负她。因为是我娘家的亲戚,她担心伢崽畸形。”

“瞎担心。容得三婶娘上去劝劝她,左右哭解决不了问题。”外婆低声说,示意乔舅舅在厢屋里等了,径直上了楼。

我不知道外婆跟乔舅母说了什么,但那天以后,乔舅母没有再哭,而是挺着日渐显怀的肚子,开始跟着外婆翻腾出一些老布衣服,裁剪了,缝制婴儿衣裤。

入冬,乔舅母生养得一个女伢儿,眉眼儿十分的挂像乔舅舅。梁婶子来探望,手背蹭着女伢儿嫩稚的面颊,说:“反像里长,这女伢儿命里有福呢。”

“我只要她周周正正的长就好。”半倚在床沿上的乔舅母微微笑着,又说:“我看了,她的手和我的不一样。”

乔舅舅在一旁只顾呵呵的笑,他给女伢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汝”。玉汝十七岁时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带着两个妹妹,轻盈的走在镇子里,成为一道风景。那年,她的大妹妹执拗的辍学,进了镇子里的自办纸盒厂拿计件工资。这令玉汝惶恐不安,夜间,她和乔舅母说:“娘,屋里就只有爹爹一个人做工养家,大妹妹学业比我好,却先看到屋里困窘,不肯读书了。她脾性自小就倔强,我们自是劝不动她再返回学校读书。但她最听爹爹的话,你就让爹爹劝劝她吧,换了我到纸盒厂去做事。”

乔舅母摇头,说:“你爹爹早就劝过你妹妹了,她铁了心呢。你就莫做其他想法,好生把书读了,明年能考学出去,我们是一定要供的。这也是你爹爹的主意。”

玉汝落了泪,转身出了乔舅母的卧房。这时节,他们已经搬回了四外公家,四外婆在玉汝五岁的时候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对围拢她一圈的人说:“要供书,供玉汝她们读书。”

乔舅舅到河滩外六十几里路的外镇扛工,半个月后回来,听乔舅母讲了玉汝的话,叹息了,说:“都是懂事的女伢啊,哪个不供书我都心里不安生。今年辍学了,明年还是要劝了回去复学的。”顿了顿,又说:“这次出去扛工,认得了一个包工老板,他邀我出镇子做事,工钱会赚得多些。屋里你就更要多操劳些了。”

“出镇子?怕你照顾不到自己呢。还是再议吧。”乔舅母端了茶给乔舅舅,说:“镇公所把宣阿公那间屋估了价,要卖呢,你爹爹的主意是我们屋里没有生养得伢崽,他贴补点钱让我们买下,这老屋横直迟早是要留给他大伯屋里的伢崽。要不,按族里分家,我们也只能得这屋后面的三分宅基地。你看呢?”

“那还要借钱才办得下来。我——”乔舅舅话说了一半,就嘎然而止了,他看见放学回来的玉汝站在门口,眼泪巴潸的一声未响。

“么子事?”乔舅母也被玉汝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张的问。

“街坊邻舍都讲宣阿公那间屋子闹鬼呢,你们莫要买,我和妹妹一起做事,至多赶在大伯家的伢崽娶亲,我们在宅基地上盖起屋来就是。”玉汝抹了一下眼角,说。

“唉,”乔舅舅松了一口气,说:“买不买屋是我和你娘的事,你们只要好生读书才是。”

玉汝不吭声,转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乔舅舅又望了望乔舅母,说:“买屋的事就先放下吧,莫让玉汝当成了心事。我过两天就回复了包工老板,和他一起出去做事。”

“也只好先这样了。吃饭的时候你跟爹爹讲一声。”乔舅母拍了拍衣襟,去了灶房。

乔舅舅出镇子那天,外婆特意做了香艾糯米糍粑装在他的荷包里,一路叮嘱到镇子口,“乔少,在外扛工不比在屋门口要时常搭信回来,有个疼痒的要先看医师……”

玉汝一直自责,觉得是自己迫使爹爹出了镇子谋生。夜晚,她走进乔舅母的卧房,和衣在母亲床上睡了。

乔舅母半夜辗转难眠,望着映照着月光的屋顶琉璃瓦,说:“你爹爹就是想让你们多读书,女伢子全部倚赖了嫁个好人家,不是蛮有把握的事。”

“我们晓得,但爹爹在外面,我们也牵挂。”玉汝低低的应了母亲的话,又说:“大妹好象谈对象了,你晓得么?”

“莫乱讲。大妹才多大?晓得什么事物。”乔舅母就急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扳了玉汝的肩膀问。

“我也是隐隐约约感觉,不敢直接问。”玉汝肩膀生疼,就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推乔舅母的手,说:“你是娘,你问要好些。要是大妹否认,你也莫和她急,要慢慢来看。依她的个性,讲不好就要生气吵架,惹人笑话。”

“真要谈了,我要赶紧搭信喊你爹爹回来才好。你早先怎么不讲呢,你爹爹在屋里的时候讲,也省得他来回跑。”乔舅母略有些责备的说。

“也是这两天才感觉到的,先问了再讲吧。”玉汝迟疑了一下说,侧过身子,假装睡了。

16岁的大妹不是谈对象,而是怀孕了。纸盒厂钱厂长屋里的伢崽在某个夜晚给了大妹不娶她就不得好死的承诺后,就形成了这样的事实。乔舅母捂着嘴痛哭,干枯的手一直抖着,落不到大妹的头上。第二天,她红肿了眼睛,到外婆家,央请外公替大妹的事拿个主意。外公静默了很久,说:“乔少那里你先莫慌着搭信喊他回转来,先让你三婶娘去一趟钱厂长屋里,看看伢崽是不是真心要讨大妹。”

钱厂长闻言,直说自己管教不严,败了门风。带了伢崽见到乔舅母,踢了伢崽跪下,应承先订婚,但要再过得两年才可以把大妹娶回去,“国家的政策摆在这里呢,两个伢崽都没到规定年龄。亲家母,只有你大人大量,饶了伢崽的愚蠢,莫声张,我屋里出钱,把大妹安排到镇子外的医院去一趟。”

乔舅母暗啜不已,也只好依了钱厂长的话。乔舅舅还是听到了风声,气急回来,黑着脸坐了订婚酒席的上座,而后说,“我在外面扛工的场所还要些人手,大妹就跟了我去吧。”

玉汝和大妹哭成一团,泪眼婆娑的说:“跟了爹爹去外面扛工,记得常搭信回来,我和娘,还有细妹都牵挂你们呢。”

乔舅舅就是在这一次出镇子出了事的。大妹抽噎着告诉玉汝,“当时,新屋起梁,谁也不知道屋上怎么就有了电线,爹爹被弹落下来,都吓傻了,完全慌了手脚。我只看到爹爹满脸都是血,都是血。”

钱厂长带了他的伢崽来吊唁,祭了两丈长的上好青布,大妹望了他们一眼,又哭。玉汝紧紧的抱着大妹,眼泪扑簌簌的浸在她的肩头。乔舅母一直歪歪的倒在屋里的竹椅上,见了钱厂长他们,要爬起来,但只动弹得一下,就被钱厂长摇摆着手拦下了,说,“亲家母,您莫要起身了,节哀顺变,日子还要过啊。”

落葬那天,钱厂长屋里的伢崽披麻戴孝,端了乔舅舅的像框,扶棺绕镇子一圈。

“意外,帮人家做屋,被电打到了。”姨家表妹寥寥的几句话,把乔舅舅陨了的事电话告知了我。

“玉汝和大妹,还有乔舅母他们现在怎样了?”

“具体有什么打算,要等我娘他们回来才晓得。”表妹停顿了一会,说:“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再做新屋了,钱厂长屋里的伢崽既然尽了孝道,估计大妹很快就要被娶回去。玉汝蛮会读书,考取学堂应是可以的,但要筹措学费就会有些难处。”

表妹还告诉我,乔舅母娘家那边做茶和豆腐都是有名的,乔舅母几年前也尝试做过,但最终还是因为销路不畅,作罢了。“按他们的思路,就是发狠要让玉汝她们读书。哪晓得会生出这多变故来呢。”

是的,变故。我亦只能叹息一声,遥寄:走好,乔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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