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图我财产”

秋倩知道，有一件事已经过去近20年了，但张琳至今还对此耿耿于怀。那还是在两人谈对象的时候，张琳每次上门都努力地表现，要不就买些岳父岳母爱吃的东西，要不就帮着洗菜做饭、扫地擦桌，连修水管、换灯泡之类属于单位后勤部门干的活也包揽了。刚开始，秋倩以为这是张琳为了博取父母的欢心和自己的芳心而有意做出的举动，心想一旦真正嫁给了他，他就不会这么殷勤、这么坚持了。可是，事实让秋倩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并且使她更加喜欢张琳。结婚以后，每逢从工地采访回来，或是周末或星期天，张琳都会到父母那里干这干那，有时还不在那里吃饭，直接就去单位加班了。于是，她就认定张琳原本就是个勤奋的人，不是有意识地玩虚做假。

这期间，秋倩也听张琳讲述过自己家里的人和事，她就觉得张琳的家庭与自己的家庭有着天壤之别;张琳小时候所处的环境，就像自己小时候在姥爷姥姥那里所享受到的一样;张琳家所有成员彼此之间的尊重、体贴、爱护、谦让，那才叫天伦之乐、美满和谐。秋倩常常怀念自己温暖、快乐而又幸福的童年，也会想起她到了红雲和邵松阳跟前那些年所受到的屈辱和伤害。这时候，秋倩就忍不住心中暗叹，甚至泪珠涟涟。她尽情享受张琳给予自己的这种温暖而甜蜜的两人世界，渴望在父母那里也能培养和造就出这种人格平等、尊老爱幼、互敬互爱的和谐氛围。秋倩对张琳所做出的努力从内心深处感到敬佩和感激。

红雲没有儿子。胡大亮虽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同事的儿子，话语不多，老实忠厚，偶尔出差到家里来也会帮着做些家务，但她却是第一次见识张琳隔三差五到家里来，把一切都给她收拾得如此停当。她享受着这份惬意和安逸，但内心又对这个准女婿不放心，猜疑他这般热情和殷勤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这个准女婿是大学生，但他是河南人，河南人聪明而又狡猾，心眼特别多，他之所以这么做，说不定是有所企求和图谋的。这个想法她有几次想对邵松阳说起，可又觉得说出来会让邵松阳嗤笑自己心眼太小，就没有说出口。

结婚之后，张琳和秋倩还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只不过是从各自所在的四人同住房间，搬到了一个只为他们二人所享用的“新房”。虽说有了自己的小家，但张琳依然牵挂着邵松阳的红雲，有事没事都会过去看看。机关的人当着邵松阳的面夸他这个女婿，邵松阳也与对方开玩笑说：“自从有了这个女婿，修个水管、换个灯泡之类的活他都包了，等于给咱们单位省了个维修工啊。”

红雲的单位虽在机关大院，但其下属的单位基本都在外地，有的就设在工程建设工地，下面的同事不断有人接受张琳的采访，有的还与张琳交上了朋友。回到单位遇到红雲，他们免不了拿张琳与红雲套近乎，还会对张琳夸几句。有一次，一个与红雲很要好的姐妹从武汉出差到淝城，专程到红雲的办公室看望她，又谈起了张琳。她说：“我妹妹的男朋友与张琳同住单身宿舍，经常看到张琳去你们家，连垃圾都替你们倒，你真是有福气。”并说：“有这么好的女婿，比我养的亲生儿子都强一百倍。”可红雲却冷冰冰地说出了她对丈夫没有说出的那句话：“他好什么?他不定就是图我们财产的。”那个同事顿时惊奇得目瞪口呆，半天不知接什么话。

不久，此话传到了张琳的耳朵里。传话者也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张琳明白人家的用意，当时只是苦笑了一下，回到家里就对秋倩发脾气，并发誓“再也不到你爸你妈家了”。后来想想，这话说得太绝情，张琳便又改口道：“以后除非他们叫我，否则，我不会主动到他们家的。”

秋倩理解地点点头，并说：“我这两位老人你慢慢就了解了，我对你不敢有什么要求，一般的礼数尽到就行了。别说是你，以后我也不会与他们走得太近。”

秋倩说这话有她的依据，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红雲的心态不仅复杂，而且有悖常理。譬如，女儿女婿们都来看望她，她会把女儿女婿们买的礼物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看谁买的多、谁买的少，哪家送的贵重、哪家送的便宜;孩子们过节过年来陪她，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她嫌外孙子外孙女们在家里乱腾，打乱了她的生活规律，饭一吃完就催促“你们快走吧，各回各的家”。如果邵松阳给女婿们倒上茶，想聊会儿天，红雲会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一会儿摆弄摆弄桌子、整理整理沙发布，一会拿来扫把拖布，又是清扫又是拖地，让大家站不住、坐不稳，逼得你不得不收拾东西，赶快“打道回府”。

一般地说，身为母亲，当然都愿意看到子女们团团结结、和和睦睦，但红雲却不。看到三个女儿走得很近，她不是高兴、鼓励，反倒是生气、嫉恨，想着法地去挑拨、去离间，让她们彼此反目、互不往来，好像这样就会减少对她的压力和威胁。

说起来，三个女儿年龄相差不过四五岁，出生后分别被送到了奶奶家或姥姥家，没有同时在邵松阳和红雲跟前生活过，相互之间缺乏了解和亲近。就说秋倩和秋瑾吧，当秋倩来到淝城的时候，秋瑾跟着邵松阳和红雲到这里上小学，刚开始两人还感到生疏，连秋瑾对秋倩的称呼也跟着邵松阳和红雲叫“秋倩”。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磨合，姐妹俩渐渐地能够和睦相处了，红雲却不让秋瑾和秋倩在一起玩。每次上街，红雲也只带着秋瑾一个人，从来不带秋倩外出。受到红雲的打骂，秋瑾很怜惜，就悄悄过去陪伴秋倩，这时红雲就会把秋瑾强拉过来，斥责秋瑾“没有良心，你个白眼狼，可耻的叛徒。”平时，看到姐妹俩在一块儿，红雲就以为这俩小东西唧唧哝哝不会说好事，要么是说她的坏话，要么是想办法共同对付她。所以，每逢看到秋倩与秋瑾在一起，她就会采用“打一个拉一个”的手法，借故把其中的一个支开，或者变着法儿离间她们，使她们之间产生误解和分歧，相互猜忌、相互防范，不愿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个觉得无聊，转而过来接近她，红雲就会感到满意，产生一种收获感。

随着秋玲、秋倩和秋瑾渐渐长大、懂事，特别是她们三人相继成家之后，彼此的丈夫非常合得来，这也使得三姐妹之间增加了相互走动的机会，时常进行沟通和交流，在加深了解和信任的同时，也核实了过去经历的事实，还原了事情的真相，这才明白了红雲的意图和用心，从中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老太太不仅是个“另类”，而且人品也有问题。

从此，在秋玲、秋倩和秋瑾三人的心目中，红雲除了脾气不好外，又增加了一个“德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