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把电话打给了在宁海的大姑，但电话却是大姑父接的。秋玲问：“是姑父呀，你和大姑都好吗?”

姑父在电话那头说：“我很好，就是你大姑不太好。”然后还叹了一口气。

秋玲有点急切地问：“我大姑怎么了?”

姑父没有马上回答，秋玲听到电话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关门的声音，估计是姑父走出了房屋，之后她听到姑父说：“我现在就在医院里，上个月医院检查出你大姑是肺癌。我还不敢让她本人知道，现在我从病房出来了，在走廊里给你说话的。”

秋玲有点不相信：“我大姑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会得肺癌呢，是不是医院误诊呀!”

“起初我也不相信，还请求医院的医生与上海华山医院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最后还是确诊为肺癌。”

秋玲曾听原给局领导当秘书的张琳说过，他曾陪同一位局领导到上海的这家医院检查过，上海华山医院是全国知名的诊治肿瘤的权威，既然华山医院的专家已经下了结论，就应该不会有误。于是秋玲就问医院下一步准备怎么医疗、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要不要自己回去照顾等。

在厨房忙乎着的胡大亮手在刷锅洗碗，耳朵也听到了秋玲说话的大致内容，等秋玲放下电话，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几天后，秋玲分别给秋倩和秋瑾打电话，把这一不幸消息告诉她们两人，大家无不感到突然和震惊：大姑六月份和大姑父带着刚参加完高考的外孙女到淝城玩了一周，这才走了几个月，就得了这样的绝症，使之成了告别之旅，确实令人扼腕叹息。

秋玲与秋瑾从小在宁海长大，得到了大姑的不少照顾，觉得应该知恩图报，就商量是不是抽空回老家看望一下大姑。秋倩和张琳周末到秋玲家串门，听说她们有此打算，特意给秋玲留下了一千元钱，托她带去自己的关心和问候。

秋倩还问秋玲：“咱家的老头儿和老太太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秋玲说：“他们已经知道了。”并说：“在老头儿的四个妹妹中，要数大姑对老头儿最好，还来淝城几趟看望他。我觉得他知道大姑得了绝症，一定会马上回去的，可这都过去两个星期了，他也没有动静。”

秋倩想，这老两口，对谁都那样，少心没肺的，像是冷血动物，一辈子没关心过什么人，嘴上却说：“也许他们已经去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秋玲就感慨：“也就是你心肠软，心地善，把他们想得那么好，其实他们对谁都没有倾注过浓厚的情意，忒冷漠。”

秋倩暗自笑一笑：真是心有灵犀，你说的和我想的怎么一模一样!

秋玲和秋瑾两人是利用周六和周日的双休日到宁海去看望病中大姑的。当时大姑已经动过了手术，并且进行了两次化疗。姐妹俩本打算背着大姑，向姑父详细问一问大姑的病情，但大姑看出了她俩的心思，说：“小玲、小瑾，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们没有必要背着我了。”姑父就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大姑说：“说不怕死那是假话，但我这人开朗，也知足，起码我在我的有生之年去了几趟淝城，见了你们的爸妈，也见了你们和你们的丈夫和孩子。看到你们每家生活得都很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临别时，她拉着秋玲和秋瑾的手不肯放开，再三说：“我哥嫂这两个人的脾性都比较古怪，使起性子来还真叫人难以接受，但他们毕竟是你们的爸和妈妈，有啥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做子女的就原谅他们，别和他们计较，有时间了就去看看他们。我知道你们各自成家的时候，他们没有给你们置办什么嫁妆，平时也很少关心和过问你们。他们独惯了，也把钱看得特别重，这我都知道，但现在你们各家的经济条件都还好，他们也老了，能给他们买点吃的穿的就买些。我知道，他们并不是不在乎，只是个性太强，对谁都抹不开面子说软话。”看到姑姑凝重的神色和近乎企求的目光，秋玲和秋瑾连连答应：“好，好，大姑，你就放心吧。”最后她还特别嘱咐秋玲和秋瑾：“秋倩和张琳他们全家的心意我领了，我这辈子可能见不到他们了，你们代我当面谢谢他们!”直说得秋玲和秋瑾泪水涟涟，不忍再看大姑那张清癯的脸面和深陷的两个眼窝。

回到淝城后，秋玲给邵松阳打电话，详细述说了大姑的病情，讲明大姑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他这位兄长能到宁海看看她，也让她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体味到邱家人的亲情，享受到天伦的快乐。可邵松阳却说：“我现在回去了，她哪天死了我不还得再回去一趟?”

听邵松阳如此说，秋玲心里便有了不悦：“大姑死了你回去，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何不趁她还活着的时候去看望一下她?这对大姑可是最大的安慰。四个姑姑中就数大姑对你最关心也最体贴，现在你不回去看她，那我大姑真是妄对你那么好了。如果你真要在她活着回去或者死后回去这两者之间选择其一的话，我劝你还是在她活着的时候去看看为好!”说完，便“啪”地放下了电话。不是秋玲给邵松阳使性子，她觉得这哪像亲哥哥说的话，她感到气愤，但更多的是难受、难过，要不放下电话，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秋玲对邵松阳的行为难以理喻。换了别人，她可能会大骂其忘恩负义，是无耻的小人，可这是她的父亲呀。她也真不敢相信，电话那头说话的就是小时候教自己学走路、学说话的父亲，就是在工作后常常教导自己要堂堂做人、善待同志、知恩图报的家长，就是一个曾经在讲台上对机关干部、广大党员和职工大讲提倡社会文明、尊老爱幼、家庭和睦的处长!

秋玲从心底憎恨这样的父亲，可也在心里希望邵松阳后悔自己想得不周，知错而改，与红雲一道或者是独自一人回去探望探望大姑。她隔三差五地给秋倩打电话询问，可是每次反馈给她的信息都是夫妻俩“人在家中”、“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