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也就是在入院接受手术和化疗后的整整一百天,秋玲的大姑在医院溘然长逝。接到大妹夫打来的报丧电话,虽说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邵松阳感觉到很突然,也为自己未能回去探望这个妹妹而羞愧。他把这一消息告诉秋倩,同时叫秋倩为他买两张到宁海的火车票,至于秋玲三姐妹是不是回去,他既没有考虑,也没有过问,更无心去张罗。
秋玲接到大姑父的电话后,倒是给秋瑾通了气。这姐妹俩认为自己是在宁海长大的,与爷爷奶奶这边的关系亲近,平时也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而秋倩是在济水长大的,与姥姥姥爷那边走得亲近,而对宁海这边相对陌生和疏远,现在大姑去世了,她们俩没有什么说的,理应回去为大姑送最后一程。秋玲还特意向秋瑾提到:“上次回去,秋倩托我们给大姑带去了一千元的慰问金,心意已经尽到了,这次就别让秋倩再花钱了,由我们回去代为问候就行了。”于是,她们没有再给秋倩打电话就定下了两人到宁海的日子和车次。
大姑去世的消息没有人通知张琳,但张琳从秋倩那里得知了这一噩耗。张琳说:“大姑父不通知我们,主要是体谅我们,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了,就该给大姑父打个电话,问候问候,让他节哀。”他当即给大姑父拨通了电话,诉说自己和秋倩的悲痛之情,对大姑的不幸去世表示哀悼,向大姑父及其全家表示慰问,并询问大姑父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做。看到秋倩在旁边也想给大姑父说话,张琳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听到大姑父说“希望你们能来一趟”,秋倩就说:“张琳单位事情多,就由我代表他去吧。”
大姑父听到是秋倩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激动:“你一定来,一定要来啊!”
放下电话,张琳说:“大姑病中咱们没有去探望,现在她去世了,你就代表我们全家去一趟吧。”
当天下午,秋倩把通过“黄牛”买到的两张车票给了邵松阳,顺便提到了自己也要去宁海吊唁的事,邵松阳以为秋倩这个女儿还是很懂事、识大体的,关键时候也为自己撑了脸面,就说:“好,我们一道走。”谁知他回家给红雲一说,红雲却不干了,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指责道:“与她有什么关系,也往跟前凑,谁叫她去的?”
邵松阳赶紧洗刷自己:“对天发誓,我可没有叫秋倩去!”
“你没有叫她去,那谁会叫她?她是在济水长大的,从来没有到过宁海,她凭什么要去?”红雲继续叫嚷。
邵松阳想打圆场:“她姑死了,她想去送送呗。”
“她去,那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走吧!”说完,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这下反倒令邵松阳着急了。因为如果红雲真的不去了,他一个人出现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大家会怎么想?就是真的相信红雲有事去不了,他一个孤家寡人多没脸面啊!于是他说:“我过去劝劝,叫她别去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红雲也不正眼看他,把头扭向了一边。
邵松阳给秋倩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她商量,叫秋倩立刻回家一趟。
秋倩问:“有什么事这么急,你就在电话里说吧。”
邵松阳现出为难的样子:“一句两句说不清,你还是回家吧。”
“那好吧。”秋倩猜想是不是与她商量为大姑办丧事的事,就同意了。
坐在了沙发上,邵松阳点上了秋倩递过来的一支烟,却一言不发。秋倩又去倒水,邵松阳摆摆手阻止了,让秋倩也坐下。
看邵松阳半天不说话,秋倩就催促他:“到底是什么事呀,你说吧。”
邵松阳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这话没道理,也不该说,但我也没有办法。”
秋倩觉得事情复杂了,现出迷惑的神情。
看秋倩望着他,邵松阳反倒低下了头,把烟蒂摁到烟灰缸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你把车票退了吧。”
秋倩顿时愣住了,像是问邵松阳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
邵松阳摇摇头:“你别问为什么,把票退了就行了。”
这回秋倩不干了:“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退。”
看到秋倩态度很坚决,邵松阳不得不把话讲明:“是你妈不叫你去!”
一提到“你妈”两个字,秋倩的两条腿就有点打哆嗦,心跳也加速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道:“我妈为什么不叫我去,理由是什么?”
邵松阳显得很无奈:“没有理由,就是不叫你去。”
秋倩坐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那你们得给个理由,要不在张琳那里我没法交代。”
“你编个理由吧,反正你不要去,我走了。”邵松阳说着站起身,走出了秋倩的家门。
想了半天,秋倩也想不出个堂而皇之而又能让张琳接受的理由,觉得还是与张琳商量商量比较妥当,于是就拨通了张琳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那头,张琳听秋倩一说,也为岳父岳母的荒唐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他觉得,让秋倩到宁海,尽我们的心意那只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你们邵家在村里撑面子,另外也显得你们做父母的教育有方、子女懂事,对你们有百益而无一害,你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会设障碍、下绊子?两个人还在猜想这是为什么,张琳听到电话里传来门铃的音乐声,可能是看到了视频里的图像,张琳听到秋倩在电话里说:“老头儿又来了,我挂了。”
原来,回到家里,邵松阳把对秋倩说的话大致讲了一遍,红雲听到最后,也只是觉得秋倩要与张琳商量商量,并没有听出秋倩已经答应不去宁海的意思,就说:“她这是抬出张琳吓唬我,我才不吃她这一套。”想了想又说:“我可告诉你姓邵的,我跟你到宁海那是看你妹妹和妹夫的面子,如果到宁海下了火车看到秋倩,我扭头就回来,到那时你可别怪我给你下不来台!”
一听这话,邵松阳心里又没有底了。他非常明白,与她生活了大半辈子,这个老太太可是个说得出也做得出的人,如果秋倩没有接受他的劝告,真的在车站遇到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让人尴尬的一幕,那可就乱了套了、丢尽人了。他不敢想像,在为大妹妹办丧事的时候,红雲和秋倩这两个冤家聚首时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如果红雲还像当年那样泼妇似的歇斯底里耍无赖,他不知道去怎么劝解、又会怎样收场。想来想去,他硬着头皮又下楼去按响了秋倩家的门铃。